突破枷鎖:陳進的藝術之路
作為一位藝術家,陳進希望被稱為「先生」而非「女士」。儘管作為一名女性,她在藝術領域的成就無疑凸顯了當時代女性所面臨的挑戰和限制,但她的才華和努力仍然令人敬佩。她對於繪畫藝術的奉獻和追求,不僅為自己贏得了尊重,也為後人樹立了一座堅定的典範。

陳進是幸運的,她出身於今新竹香山、日治時期新竹廳牛埔庄的一地方望族。她的父親陳雲如是當地頗富名望的仕紳,曾任香山區長、莊長,更將私人別墅「靜山居」捐出成立今香山國小前身—牛埔公學校。陳進的家庭教育雖嚴,但子女皆能平等受教,父親對學習的重視也激勵了她在求學路上的努力。1922年,陳進考入台北第三高女(今中山女高),並受當時的美術老師鄉原古統啟蒙,在校期間,她展露了出色的繪畫才華,因此鄉原古統建議陳進的父親將她送往日本深造。在當時女性地位受限的年代,陳進有幸踏上了留學之路。在東京美術女子學校,她開始接觸以寫生為基礎的膠彩畫,並在短短兩年內展現了非凡的才華。19歲時,她以《姿》、《罌粟》和《朝》三件作品入選了第一屆台灣美術展覽會的東洋畫部。1934年,她更以作品《合奏》入選了日本帝國美術展覽會,成為了第一位入選帝展的台灣畫家。

陳進的人物畫筆調細膩冷靜,不論描繪恬靜悠閒的家居女子、時尚摩登的都會女性,或慈祥和藹的母親形象,甚至直率如《洞房》般表現情慾的作品,她的筆下女性皆展現出堅毅的神采,既不柔弱也不畏縮。從她的作品中,不僅能看到陳進理想的女性形象,還能感受到她為創作所投入的心血。那些自然的人物造型、線條,以及對物質質感的表現,如家具、屏風,或採用鉤填法繪製的首飾等,都展現出她精湛的技藝和對細節的極度關注。沒有刻苦的技術訓練和耐心無法達此境地,可見陳進對自己作品的要求甚高,甚至有時一幅作品需耗時一年以上才能完成。

1949年國民政府遷台後,台灣畫壇發生了「正統國畫」之爭,如陳進般留日畫家的膠彩畫受到中國畫家的質疑。1950年是陳進創作生涯的轉折期,當年她的長子出生,使她的畫作題材轉向生活,也將目光從日常生活擴大至名勝山岳、天候風光、城市風俗等。雖然受到中國水墨畫的影響,但陳進的畫作仍保留了東洋膠彩的細膩質感。她的作品展現了對時代的堅持,以及身為女性所具有的勇氣。1960年首次赴美的旅行經驗豐富了她的視覺語彙,使她的筆法更加疏放,留下了許多印象式的風景畫。晚年隨長子赴美後,她的作品不再受限於特定類型,而是對周遭環境和親友的觀察紀錄。
在陳進的年少時代,她深知作為女性必須比男性更加認真才能贏得社會的尊重。在日本習畫的歲月中,她從未有片刻放鬆,不斷為新作品做準備。她曾言:「長期單獨在殖民母國的繪畫世界裡與各路英雄競爭,讓我深刻體會到『本島人』與『內地人』的差異,以及『男性』與『女性』的社會地位之差異。因此,我深信只有堅毅自強,努力奮鬥,才能突破來自外界環境對一個來自殖民地女性的種種限制。」因此,儘管她出身富裕,年輕時成名,但更值得關注的是她對藝術的堅持,以及為克服社會對女性的偏見和限制所做出的不懈努力。